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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浪子玫瑰》


“我和他不是一种人。”
王杰希在很多年以后,仍旧坚持着初见时就形成的这个认知。他想,我们并非同类,又无法互补,终究只能像两条相交线一样,在短暂的交汇之后,永归陌路。

他无可奈何,只因那个人大概心中明明抱有类似的清楚认知,却摆出了与他截然不同的态度。

“可他偏要强求。”

1.

夏天快走到尾声的时候,方士谦突然回国。他回来的那天,B市一连几天的大雨戛然而止,天光放晴,气温慢慢回暖。换回了短衫的王杰希坐在车里,摇下车窗,还能听到外面咿咿呀呀的蝉鸣,车里冷气很足,令人很是放松,王杰希将头倚在驾驶位的椅背上闭目养神,没过多久,听到两声轻扣车窗的微响。

机场出口的照明灯在那人头顶的高空晕开一团一团的暖黄色,方士谦拿衬衫的领子煽了煽风,鬓角汗滴慢慢顺着他的下颌落到锁骨,又悄无声息地借势下划,最终变得无迹可寻。王杰希看着方士谦,出神了几秒才示意人上车,方士谦钻进王杰希的车里后,车内充足的冷气迅速瓦解了他的热意,他想起还没同人打过招呼,看了看王杰希的背影,喉结滚动了几番,淡淡地吐出一句,好久不见。

王杰希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,看起来是与他如出一辙的风轻云淡。他说,别来无恙。

之后,一路无话。

2.

王杰希回家,要路过微草俱乐部。

他加入微草青训营的那年,俱乐部门口那片陈旧的筒子楼终于被抹平拆除,然后以惊人的施工速度,迅速建成了一个装点着绿色常青植物的豪华广场。 

去青训营报到的那天,王杰希曾特地去过那里。当时天空蓝得快要溢出水来,广场上有不惧人的鸽子扑棱着翅膀,飞到行人脚边啄食面包碎屑,偶尔掉落几枚洁白而温暖的羽毛,被孩子们咯咯笑着跑过来拾起,或是被一阵清风打着旋儿给吹远。

一派岁月静好,生机勃勃的气氛。

与微草也很像。

王杰希想想最初他独自匆匆走过那段路,脑海深处的记忆,时隔多年不住地往上涌。

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道,没车,也没有什么稳定的经济来源,每天训练结束,都要一个人穿过广场去站桩等车。  

但很快,他发现这段路上,还有个与他顺路的人。
方士谦经常出现在这里,那段时间他已经被提上了微草战队的预备役,计划中下个赛季就要转为微草的正式队员了,但似乎出道前夕每个人的压力都会很大,王杰希在这条路上邂逅他的时候,常常看到他沿着夕阳撒下来的光线慢吞吞走着的背影,或是被细碎刘海微微挡住眼睛,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。

于此同时,记忆深刻的,还有两人偶尔并肩时,方士谦那两片醒目的,因他私下为自己多加了庞大训练量而迅速消瘦,凸起来紧贴着T恤的肩胛骨。  

那时他们还并不相熟,方士谦尚未出道,而他离出道之日更远,但因为每日都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同一条路上,后来他甚至能够从很远很远的地方,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方士谦来,哪怕方士谦逆着光遥遥背对着他,轮廓并不清晰。

在记忆里那条路好像漫长的没有尽头,视野内永远是那个人正当年少尚且单薄的身影,太阳在他头顶渐渐西沉,云朵叠层,夕阳将天空烧成灼热艳烈的红。
  

3.

“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。”

王杰希站在衣柜前给方士谦找换洗衣服时,方士谦就倚在门框边,这么说。从居家细节上分辨一个人是否单身,并不是什么难事,方士谦在心里已经确定王杰希目前单身的情况下,又抱着几丝意义不大地好奇问:“这两年没谈个恋爱么?人生赢家?”

王杰希看看他,坦言:“没谈。”

人生赢家倒算不上,但这些年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好像还缺点什么,但一切并无明显不妥,生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憾,人们不可能事事都追求完美。所以,这些年不断地有一些女孩子来追求他,他或委婉拒绝,或视而不见,自己也没料到意志竟如此坚定。

他将找出来的一整套新的换洗衣物塞给方士谦后,侧过身要从还在门口杵着的方士谦身边绕过去,去客厅。方士谦抱着满怀的衣服,嬉皮笑脸地在他们擦肩的那个瞬间截住他,随即又很快的敛去了脸上笑意,认真看他。他说:“王杰希,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,但我还是想问问你。”

终于来了。

王杰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,对接下来的问话已有心理准备。不如说,从他去机场接方士谦的路上,他的心里就紧紧地绷着一根弦,只待方士谦将往事重提,那根紧绷着的弦便轰然断开。

“当年,你为什么拒绝我?”

4.

出色的外表,优秀的能力,与前两者相比更不显逊色的家世,这些都是方士谦桃花泛滥的资本。
因为是正副队,所以不管是列队,出席活动,亦或是在训练室里,王杰希总能在微微转过脸时,不出意外的看见方士谦。

方士谦坐在电脑前时,永远安静而专注,漫进来的屏幕光线让他的发色变成较浅的棕,他侧脸的轮廓往往会在一天训练结束时,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些柔软,只是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而他不坐在电脑前的时候,关于这个人的八卦就从四面八方,铺天盖地而来。

今天换了个女友,上次分手的那个对象又在求复合,听说外面还有人在追他……

在王杰希看来,他的这位副队,诚然有许多迷人的地方,但他就像一个带着行囊远行的浪子,他的背包里也许有万千枝玫瑰,也许他愿意送给万千人。

可很明显,方士谦独独不愿意把万千玫瑰,只送给一个人。

5.

“我记不清了。”

想起以前的事,王杰希对方士谦缓缓地笑。

他也有些怅然:“也许是因为你那时,总是一副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的薄情面孔吧。”

而方士谦沉默地看着他,听到最后这句话,终于慢慢变了表情。

6.

那天晚上,他梦见了方士谦。

梦里像是行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隧道中,很多祯场景在他眼前急速交错,仓惶掠过,他堪堪能看清的一帧画面是,很多年前他自己选择了收敛魔术师的光芒,而那天晚上方士谦站在他面前,遮住了窗外大片的月光。

方士谦轻而易举地看穿他小心藏匿于平静表面背后的落魄,却并不拆穿。他只是说:

“我陪着你。”


身为队长的魔术师决意转型,与此同时,精通双治疗的副队长挣扎在阻难重重的封神路上。

那是外人眼中,微草最难捱的一段时期。

他们二人却谁都没有真的落得一身狼狈。因为自方士谦说出那句近乎等同于是承诺的“我陪着你”以后,他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可以彼此交付后背的搭档。

后来故事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,赛场的滚滚硝烟中,微草这一方,永远有王不留行扫把的星辉和防风银十字架的微光。

王杰希伸出手去,想要抓住些什么,却见吉光片羽从他指缝间流走。

于是,他从梦中醒来。

从卧室的窗向外望去,天刚蒙蒙擦亮, 外面的公寓和公路还点着熹微的灯光,非常遥远处的大楼上面,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,浮在玻璃上的自己的影像也因为天色不断变亮而愈发清晰起来。

他想起第七赛季结束后,方士谦发来一条隐晦到几乎莫名其妙的短信。

我能为你唱首情歌么。

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射在脸上,忽明忽暗,在那一秒骤然熄灭,变成冰冷的黑色。

深海一样岑寂无声的世界里,突然这些字句逐渐浮出,沸腾在脑海里。奔流的血液与加重的心跳,巨大的律动中,四肢百骸都逐渐麻木起来。

和当时一样,他觉得自己想得特别明白,寂寞不应该成为一段感情开始的理由。

可是一路行来,其中的点滴苦涩和汗水早已封尘模糊,辨不出清晰的轮廓,最后记忆深刻的反是那些连时光长河都无法凐灭的微微酸胀的感情。

王杰希忽然觉得头疼。

7.

第二天晚上,身在B市的几个退役选手说要为方士谦接风洗尘。

大家一起吃了饭,吃完没尽兴,又去了酒吧。

王杰希转着手里的酒杯,心不在焉,以至于他没注意到,方士谦是什么时候跑到台上去的。

直到同桌的老朋友们都起哄,他才后知后觉的望过去。

舞台的灯光暗下来,王杰希看见方士谦拿了把吉他登台,他从前就莫名的很受女孩子欢迎,在舞台中央麦克风还没架好,台下就已经响起了一波来自女孩儿们的掌声,而他又有着很出色的外表,如今染着深巧克力色的头发,眉眼精致,台上灯效暗淡,反倒衬得他轮廓愈发神秘深邃,然而当他调整好坐姿,抱着吉他坐在麦克风前时,浑身又散发出一股子迷人的轻微戾气。

然后方士谦拨了一下琴弦,开始他的弹唱。是一曲很有韵味的《南下》,他唇齿开合间吐出的每一句都能在人心底,平地掀起一阵波澜。

而在唱到“我穿越千山跋涉万水寻他,带着一朵温柔的花”时,方士谦抬起头随意看向一个方向,就是这一眼,穿过了茫茫人海、过往岁月,与王杰希的目光遥遥相接。

一眼万年。

王杰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,甚至忘了要别开目光。

8.

回去时,天已经太晚了,拦不到车。只有两人是顺路的,两人便像当年都还在训练营时一样,一前一后的在小路上走。

方士谦不喜欢太安静的氛围,就和王杰希瞎聊。像从前一样,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自说自话,可方士谦说着说着,就觉得这样很没意思,于是他换了个话题。

“这几年我走过很多地方,遇到过很多人。”

“你猜最后怎么着?”

王杰希也没问怎么着,就是回了一下头,沉默的看了方士谦一眼,又把头转回去。

“最后我转了一大圈,发现曾经令我嗤之以鼻的一句话,噢,原来是真的啊。”方士谦看看王杰希的背影,又抬头望着星子璀璨的浩渺夜空,低低地叹气,“——有些人你说不清他究竟哪里好,但你就是忘不了。”


王杰希装作没听见,走在前面。今晚的他异常地沉默。

直到方士谦忽然一把拉住他,一辆轿车从他们身边急驰而过,几乎擦着了方士谦的衣摆,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了王杰希一把,也许就要出大事了。

王杰希低头看他,心头隐隐震荡,方士谦今天穿着他的深灰色衬衫,肩膀很宽,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样子。

方士谦没有放开他的手,反而打破了他们之间,今晚无名的沉默。

“王杰希,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
王杰希脸上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,抬头平静地看他,那一刻他竭力否认自己的心已经有一部分开始湿润,他说:“第七赛季我以为我已经和你把话说的很清楚,感情是不能强求的。”

方士谦眯起眼睛:“是我强求,还是你在逃避?”


空气都凝固了。

路灯的光淹没了方士谦肩膀以下的部分,而他的脸却深陷墙壁投射的阴影里,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和黑暗中禁抿的唇。

他握着王杰希手腕的那部分,被汗水沁成湿漉漉的一片。

王杰希的脑子一片混沌,盯着脚下并肩的影子,他的胸口像是撕开了一个大洞,酸涩的东西被人哗啦哗啦地往里面倒。

他始终记得这个人。

哪怕这个人,这些年不在他的身边。他也始终记得,在那些年少的,贫瘠而又苍白的岁月里,是这个人,尽他所能的帮助他,与他站在同一方,在外界质疑甚至否定他的时候,也是这个人,挺身而出单枪匹马的去维护他那连自己都已经懒得去争辩,关心的尊严。

记忆渐渐聚拢而来。王杰希有数分钟的时间茫然若失,他曾一度认为这个人是天生的浪子,而恋人的风流是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。


可是这个夜晚,就像很多年前,他决意转型的那个夜晚一样,方士谦站在他面前,遮住了月光。

方士谦说:“王杰希,相信我,你只要放心把手交给我就好。”

他说这话时,倔强地站在那里,脊背挺得笔直,像荒漠里的松。

他将语速放得异常的慢,又因慢而显得格外郑重,他借着酒劲抚平王杰希一直紧皱的眉头,那一刻,他小声地说:

“我会送你红色玫瑰。”
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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